记忆中,还不曾到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地方待上七天长的时间。如今,却轻易地把这个记录送给了巴西亚马逊河口的城市贝伦。
其实本来只想用两三天的时间在贝伦看些木材厂商,8月份要去圣保罗开会,便计划顺便成行。后来因故没去成圣保罗,为了不浪费去巴西的签证和机票,当比利时的德梅先生约我10月11日一起去贝伦时,我欣然答应,尽管我在国内过完中秋后9号晚上才回到苏里南。德梅先生是位资深的欧洲木材商,和他一起去贝伦,应该在生意上更有收获。
但这沾光的旅行也有代价。苏里南航空公司每周只有一个航班到贝伦,这意味着我要在那里整整呆上7天,在一个好象没有中餐馆的地方,见不到中国人,说不上中国话,用英语和当地人很难沟通,也看不到英语的电视和报纸。从某种意义上简直是自我放逐,但我更愿意从另一个角度,看成一次彻底的放松和度假。
于是便有了这七天的亚马逊假日。
贝伦印象
贝伦临河而居,一条大河围着城市绕了大半圈,流向上百公里外的大西洋。严格地说,这条河不是亚马逊河,只是和亚马逊在下游互相以繁茂的河网相通。听说亚马逊河上的船只都要经过这里出海,所以说贝伦是亚马逊的河口并不为错。贝伦的地势明显高过河面,又相当平坦,我相信在亚马逊流域并不多见,可以想象当年欧洲的探索者发现这块地方时的欣喜之情。
该怎么描述这亚马逊河的?只须一个字,宽。
贝伦面对的河道,大约几公里到十几公里的宽度。但其实所看到的苍郁森林的对岸,只是河上无数大大小小森林绿岛的侧影,几层之外,还有一条几十公里宽的河道。本来贝伦城也是高楼林立,但因为环绕着这么开阔的河景,便让人感觉是个平面的城市。
6年前就曾到访过这里,虽然是西方的建筑风格,却有和中国非常相似的城市格局,尤其象上个世纪的中国北方城市。一些简陋的高层住宅楼,成片低矮纷乱的自建民房,成群的公共汽车,商业区缤纷的行人和小贩,当时觉得特别亲切。几年后,这些依然如故,但中国的城市,这几年春笋般冒出许多漂亮的住宅小区、城市广场和大型商业设施。比起来,贝伦明显落后了,城市更显得破旧和脏乱,只有那些宏伟的教堂和其他西班牙风格的古典建筑,无论是修整一新的还是残缺斑驳的,依然体现着这个城市的尊严和精彩。
我真一点贬低这个城市的意思都没有,相反,我始终感受并欣赏着这个城市一种独有的魅力。
宽阔的河面,给这个城市,带来尤显辽阔的湛蓝天空,不时的几声汽笛,又增添了一种天涯角落的寂寥,同时也提醒我们,这里是全球著名的热带木材集散中心。如果用一组变化的镜头来表现贝伦的话,我想我看到的这样的情景可以入选:早晨的渔民码头,工人搬运着一条条几十公斤的名鱼;郊外工厂,那些一包包漂亮的硬木锯材;星期天市场,那些小摊上摆放的印第安陶器等漂亮的工艺品;教堂塔尖上最早和最后的阳光……
当然,最给这个城市增添魅力的是这里的人。巴西本来以葡萄牙西班牙人后裔为主,但亚马逊河流域,又是土著印第安人的传统聚集地,还有一些黑人。不知道是热带阳光的影响还是种族融和的原因,许多人一下子看不出人种的区别。更主要的,这里的人性格互相影响,整体上显得温和、柔善。我们了解的工人,一般都非常吃苦耐劳。南美的女郎以性感美丽而著称,贝伦的女孩也不例外,因为地处热带,衣着比较节省材料,自然形成更加夺目的风景。因为这里在巴西属于经济和文化不太发达的地区,这里的女孩子又多显得朴实。看见过一位华贵艳丽的女性,是在酒店的法国餐厅。
这个城市的建设,有两处令人惊诧的精彩之笔。
一处是在市中心的边缘地带,有片十来公顷大的绿地,里边是茂密高大的森林,一问,这里一直刻意保留着一百多年前的风貌,是一片袖珍的原始森林。这个城市是从十六世纪以来在亚马逊森林中不断繁衍发展起来的,四周的土地,也多半做了居住用地和农业用地,即使看上去看是森林,因为林业开发,早已变了形态。真正的原始森林,要在几百公里外才能找到。所以,能在市区保留这一块原始森林的风貌,你不得不佩服历代的市政当局。一次从郊外工厂回城路过这个公园,正好当天剩下的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就要求下车,走进这个正规的围墙围着的原始森林。对亚马逊的森林,我并不陌生,惊奇的是在这地道的热带森林里,几百米外居然就是柏油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另一处,是河边的码头。因为不断的扩建,码头最古老的一段显得有些狭窄,特别是货仓格局不太适应目前集装箱的运输模式。在2000年,市政府投资,把这片不得不废弃的码头,改造成河畔旅游文化餐饮区。临河的三栋货仓,分别建成了剧院、艺术品展馆和各种风味的餐厅。建筑维持原来的风格,甚至那些岸吊还保留在石块铺就的堤岸,新换的落地玻璃墙和原配的铁板大门相应成趣,雅致的藤制桌椅自然很衬夕阳在河面上徐徐落下的浪漫氛围。我们到的第一天,就去了德梅先生的供应商办公室,下午下班离开时,主人就把我们带到这里“喝上一杯”,我喝了一杯他们推荐的用水果做的酒,伴着柠檬汁居然还如此强烈,这个时候正好夕阳从云层中露出通红的脸,我不知道是酒还是亚马逊河上的落日景象让我醉了。
河上旅行
德梅先生的行程计划,包括访问一个300公里外,一个叫伯来维的小镇附近的一家锯木厂。过去的交通方式是先坐民航飞机,然后坐汽车再转小船。我自然是积极要求随行。第2天决定去的时候,贝伦的主人给我们安排了当天晚上坐船去伯来维,次日晚上再坐船回贝伦。有两个日出日落要在船上领略,虽然知道连着坐2个晚上各10多个小时的船不会太舒服,我还是觉得自己幸运,暗暗感谢主人的安排。
贝伦的南城,是很大一片贫民住宅区,临河一带,则是许许多多简易码头。贝伦是省会,和省内大大小小的地方,主要以船相通。其实河边上的各种小船也不少,但因为河面太宽,所以还是显得稀落。
我们搭船的码头,就在许许多多的的客运货运码头中的一个。船则比我想象得要大,是客货混装船,能住人的船舱有三层,下面两层,都是空空的大厅,当地人自带吊床,等我们上船的时候,他们有的在边上捆绑吊床,有的已经在里边呼呼大睡。三楼一半是酒吧,一半是几间小小的客房。我和德梅先生,住一个3平方米的带洗手间的小房中的上下铺,算是这船上的五星级了,我们自然也没什么抱怨。
安顿好行李,坐在酒吧区的栏杆边,我该好好留意天色了。可惜的是,天气有些阴,一直看不到夕阳和晚霞。不过,这样也好,在准七点船徐徐离开码头驶向河中央时,可以更好地欣赏贝伦全城灯光的璀璨。其实这个城市的灯饰工程远远赶不上深圳上海,但却是在如此清朗开阔的天空下,所以似乎更加夺目。四周的森林,默默无语地做着城市灯光主角的最佳陪衬。
这灯光送我们的船驶入河网,慢慢地,月光代替了灯光,让我追踪着河面的森林边界。来回还不时有些小船,交错时还用灯光互相示意。到了深夜,宽阔河面上零星的灯光,为我在这陌生荒芜的河上旅行,增添着些几分暖意。
虽然没有看到河上日落,但我却有理由对日出有所期待。亚马逊流域的气象变幻万千,日出却像最辛勤的演员,很少拉下每一天的演出。我醒来并无法入睡的时间才4点左右,怕影响德梅的休息,我轻悄悄地步出房间,凭拦抚着黎明前略带凉意的晨风。
现在回想起来,东方天空慢慢先亮了起来、红日跃出海一般的河面、再以明媚的光线照耀着河水、两岸的森林、岸边的水上住宅以及来往的船只,这整个一两个小时的过程象一个电影里压缩的镜头一样用几分钟的时间就演演绎出来。印象最深的是当时的河段正好是宽宽地直直地东西方向,没有朝霞而略现孤单的红日,洒下一道金光在船刚刚犁过的波浪中。
河上的小船多了起来,不久就到了伯来维。一个教堂和前面一个白色雕像是这个小镇的标志建筑。沿海一带的商业之热闹超出我的想象,也似乎与小镇的规模不相称。后来我才明白,大量的印第安人是散散地临河而居,而小镇是方圆数百公里居民的交通商业中心。这不,我们马上就转了小船,又前行几十公里,才到了我们的目的地。
回程的时间大致和去程相仿。但离开时,虽然伯来维的天空还是看不到落日,但毕竟多了一片晚霞。至于早上日出的景色,那就大不相同了。早上5点多天开始亮的时候,船还是在宽阔的河道向东行驶,很远就从微亮的东方地平线看到一片明亮的灯光,我以为就是贝伦,太阳从城市天际线上并在早上懒惰的灯光中生起,应该别有风味。可惜,船却绕过那边岸线的灯光远去,贝伦城还遥不可及,原来是晚上因为故障而停船让我算错了时间,至于那片灯光,后来我打听到是贝伦远郊的炼铝厂。
等太阳暖烘烘地升起的时候,船正好偏离主河道,驶入较窄的一个岔道。奇妙的是河水马上变得平静如镜,这样旭日之光就分明地在水中射出一道金线。两岸的椰树棕榈等林木,把秀丽的身姿倒影在水中。河道弯曲逶迤,光影随之变换。岸边不时有印第安人的森林水上小屋,和来往的独木舟影。这个时候阳光射透了森林,嫩嫩的绿色和着河面上的水气,蒸腾着浓郁的生机。
在这河网中还有一些小镇,来往的船只也正是繁忙的时候。最后,来到贝伦城边的河道,从一二十公里外开始,渐渐地推近镜头,把阳光下的城市仔细地端详,最后随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扑入这个城市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