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生意伙伴佘老板侄儿结婚，邀请我们前去吃席。众人乘坐一辆五十铃大卡车，在重庆郊区乡间公路上颠簸多时。进入渝北区境内，循着隐隐约约的鼓乐声，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大家跟着迎客的人步行上山。

    山路回转，一阵唢呐声冲天而起。佘老板热情地将我们引到一处平坝。坝上搭起了凉篷，摆满了方桌条凳，三面坡地上挤满了人，站着蹲着，等待入席。新郎西装革履，胸佩一朵红花，袖子挽得高高的坐在院门槛上，和旁人热烈地聊着什么。到楼上客厅坐定，几个嫂嫂又簇拥着新娘进来见面。新娘一身粉红色套装，映得那严肃的脸有了些许喜气。新房内挂着花花绿绿的纸链，像极了学校新年联欢会的会场。

    趁着乐队休息的时刻，我下楼去找那些乐手。领头儿的男人四十来岁，自称是从镇上请来的。看看他们的家当：唢呐两支，鼓儿、锣儿、钹儿各一。那“队长”解释说，他们这还不算乐队，只配叫“吹吹”，做一回“吹吹”每人都可分成，比如这回便可得四十元。他皱着眉摇头说：“我还是喜欢丧事。死个人要吹三天，得得到六百噢！”话毕，想来不很吉利，忙举起唢呐又是一阵猛吹。一曲终了，我提出与他合个影。这可把“队长”忙昏了。抹脸捋头扣领口，一脸正色，来了还不忘把手潇洒地搭在我肩上。闪光灯一亮，他满足地咂着嘴：“照相，我喜欢！”

    开席了，老辈子和贵宾坐里屋，小辈子与乡亲坐棚棚。摆的是流水席，一拨人吃了撤下碗筷又上一拨，来晚的人候在坡上。米饭蒸了装在一个大木桶里，不够自己去添。伙计们托着长长的木制托盘穿梭送菜。没有司仪，也不见新人的身影。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咀嚼声。喝酒豪爽的猜起拳来地动山摇，震得树上的鸟儿一楞一愣的。我文雅地擦完嘴告辞后便四处溜达，看野娃娃逮知了，抱一抱五百年的老黄桷树，与一群群老公公老婆婆摆龙门阵。

    当朋友红光满面地打着饱嗝宣布撤退时，吃席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遍地狼籍中，只有一个身着蓝布褂褂的妇人在慢条斯理地打点残羹。听说是某天走夜路受了惊吓，癫了。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幽幽地望了我一眼。一张残存着姣好和羞涩的脸。

    回想起这场婚礼，总觉得不够喜庆，缺少一种想象中淳厚的乡俗乡情。忆及当时一位老人说过的一番话，或许，答案就在其中吧：“年轻人都走完了，回来结个婚，走个过场，又要赶着出去。剩下种地的，只剩我们这些老农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