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南,随处可见的纯净碧蓝的天,回来以后,就成了想念。
只要太阳一出来,那些浓醇透明的蓝,轻易就会出现在我们头顶;雪白的云朵,是天空不离不弃的恋人。
去之前,我想,只要能让我见到蓝天白云,就很满足了。
甘南没有让我失望。除了这些,甘南给予我的,还有很多。
夏河——郞木寺
车子驶过拉卜愣高高的晒佛架,我们离开了夏河。
正午时分,只穿一件长袖T恤足矣,太阳说大也并不大,可是分明感觉得到高原阳光无情地斜过车窗,照在脸上。我并没有搽防晒霜,那个粘乎乎的玩意。
此刻,有风吹过,桑科草原有些萧条地掠过,我是快乐的。
我与黄继光,土司共坐一车。静和温坐在另一辆京F牌照的桑塔纳2000里。
白老师,男,23岁,汉人,交过两个女朋友。
真没想到黄继光和土司这么八卦。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草原,一切都让我新奇。我不耻下问,明白了那个穿着军大衣的是牦牛;两个角卷得象我头发一样的是黄牛;更有体积小小的,可爱地窜来窜去的,居然是猪,蕨麻猪!!!!还有我数次都没有找到的旱獭,总能让黄继光雀跃。
路不太好走,身后面那辆桑塔纳2000总也不见踪影,我们停下来等他们。
两个妇女背着水桶走过,看上去很重,问她们为什么要背水,她们指了不远处一潭溪水说,那是神泉,如果洗了可以治百病。
我和黄继光面面相觑,拉上土司,飞快地向神泉跑去。
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溪水。草地上有一个土冢,一个小小的白塔,缠绕着经幡。
我们洗了手,没有用那水洗脸。我的脸已经被晒得有些疼,不敢拿冰冷的水冒险。
很久2000也不来,我们继续上路。没有吃过午饭的我们问白老师,前面可有什么镇子。
白老师虽然是汉人,长相说话却都象藏人,当下他用藏腔普通话非常快节奏地吐出几个字:阿木去乎。
哪?
阿木去乎!
这才明白。
那是一个小镇。我们又一次停下。
三四点钟的太阳非常猛烈,我把脸藏在帽子下也无济于事。
很小的小镇。两边有几家面馆和便利店。车子开过,尘土飞扬。我感觉这里象新疆,尽管我没去过那里。但是想象中那里的小镇也应该是这样。寂静的,阳光普照的。
去一家小店买水,并没有贵,和原先的价格一样。问路边的小孩子卫生间在哪,小孩笑得很甜,普通话很准。卫生间当然十分地可怕,但是小孩会跟我挥手说:再见。
面店的玻璃上写滿了各种面的名称,我只记得其中一样叫臊子面。胡乱帮所有人的都点了。
后面的车子来消息说:饿死,要吃肉!!!
店堂里有一个小孩,捧着一个大碗在吃面。我慵懒得快要睡过去。
总算接上了头。一行人稍稍歇息,有头痛的把药吃了,口渴的把茶喝了,肚子饿的把面吃了,内急的把洗手间上了。
再上路。快到郎木寺的时候,车子坏了一个轮胎,我们在公路边换。
这时,一辆车子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没想到的是,那车里面的人,第二天开始,我们在丽莎碰到,在唐克碰到,在九寨沟还是要碰到。
郎木寺——迭部
去迭部的清晨,下着大雨。
一路都是土路,非常地泥泞。我们小小的面包车,非常艰难地走着。
有车开过的地方,留下两道巨大的泥痕,我看到白老师顺着那个泥痕滚动我们的车轮。同时,他的身子,也拗成了一个S形。
一个藏族小孩子,细小的身驱骑在一辆老式的自行车上,想必是赶去上学。
天空压得很低,成片的烟灰色的云,覆盖住整片天空,我想起一个词来,风起云涌。
但是草原,依然是美丽的。
黄绿色的草,点缀着深绿色的矮小的荆棘丛,红色裸露的岩石和赭石色的山体相映,山势低缓。
我们经过红星乡,红星小学的孩子们正背着书包进校门,我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他还有多久可以到学校。
路边山上有一串寺院房子,那是红星寺。
雨下得很急了,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路也越来越难走,渐渐变成了窄窄的盘山路。路两边,高大的自然生长了许多树林的山坡,向我们倾斜过来。湍急的河流,水是浑浊的黄色。河岸边,很多的黄羊被放牧。
我问白老师,这是什么河。白老师说,他也不知道。
一路上看到几座小木屋,建在奔腾的溪流之上,屋脚下有个木头做的水轮,没在溪水中,我想不通那是作什么用的。
白老师说,快到迭部了。
果然,路渐渐开阔,远山连绵,笼罩着薄雾;青青的草地,围在清澈的溪流两旁;有几颗小树,树叶已经火红;不起眼的小花,你不弯下腰,根本发觉不到。
这里不象是甘南。静说,这里更象是张家界。
离温泉还有一段路,我们跳下车,打算在这个清凉的早晨徒步。
我和静两个,在草丛中走,水珠湿了球鞋。早晨的空气十分地清新,我深吸两口,仰望天空,雨停了。
其实这一切都不太新鲜,这样的山和树,这样的草和花,这样的薄雾和这样的清晨,在记忆中,已经存在过。
但是我们每一个,都面带施施然的微笑,欢喜地看着四周,在这个7.55分的清晨,连同我们空空的胃。
这里没有人,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这是我们的地盘。可惜,那么短暂。
土司在前面的山坡上叫我们,远远地只看到他红色的身影。山谷里有空空的回声。
我和静爬上山坡,顺着土司的手指望下去,原来那里躲着一个小村庄。
很小的村庄,不到十户人家。
很美丽,但是很寂寞。
我们最终都没有泡在温泉里。想起头天晚上温说让大家都不用洗澡了,明天可以去迭部泡温泉,一干人蠢蠢欲动。
因为他们的温泉,是露天的,我们吃不消在一起混浴。
遇见一个穿浅蓝色衣服的小姑娘,她听说我们来自那么远,很有些吃惊:我们这里真的那么美吗?
也许她向往城市的夜空,是对的。
想到这里,我茫然起来。
郎木寺——玛曲
中午看到桥头饭馆美味大盘的土豆牛肉,简直要把整张脸埋进去。
饿死啦。
阳光终于出现,我们下午要去玛曲。草原在阳光下,一点到四点是最美丽的时间。
从郎木去玛曲这一段,完全就是视觉的盛宴。
太阳如愿以偿地出来了,因为总也看不够蓝天白云,所以每天都心存了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可以天天天晴。
幸好,老天爷还是很仁慈。
终于发现,草原的天空是这样的。没有太阳的时候,整个天会被云遮住,只剩下云的灰白色;一有太阳,云就纷纷散开,还天空本来的颜色,然后阳光可以让云变回雪白。
一直固执地认定,蓝和白,是最漂亮的两种颜色。
那些云,或者缱绻在一起,浓得分也分不开;或者孤高自赏,远远地飘在一边;有些藕断丝连,分开了却还丝丝缕缕连在一起:还有些特立独行的,和别的云都不一样,有自己特别的形状。我就看过一朵象飞碟一样的云,静静地停在天空。
土司说得一点没错,他说:每一朵云都漂亮。
我老是对着天空拍照,白老师会觉得奇怪,我则更奇怪,我总是问他:你不觉得好看吗?
白老师笑。其实白老师是一个好人。每次我总是火烧火燎地下车,而每次上车的时候,白老师都会为我轻轻地拉正座位的垫子。
很快我们又经过了尕海,今天在阳光下的它,和昨天黄昏所见又是另一番景色,整个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的金光,平静而不再神秘。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昨天看到的尕海。
草原上的山其实并不雄伟,在我眼里,它们更多的是秀美。没有尖锐的曲线,一个山头连着另一个山头,缓缓地起伏。背阴的赭石色和背阳的青绿色之间,还点缀了许多丰富的颜色。
现在是九月,草不复青翠,但是黄绿色的草原,看起来更象是一幅油画。
我看到云的影子,在山坡上,缓缓地移动。
很多的牛和羊,黑色和白色的。有些如果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山上放牧,那看上去就象是草原上滚动着成串的黑珍珠和白珍珠。
草地上零落搭建着帐篷,很简陋。妇女在门口干着杂活,小孩子就在一边玩耍。
一路上都有人在问,这么多牛羊,怎么分得清是自家的呢?万一找不到了怎么办?
就有人回答说:有几万块钱的人,掉了一块钱那算什么?
众笑。
静是一个非常喜欢牛的人,欢喜到令我不可思议,在那些大黑牛身边,她会开心到笑不停。
白老师说,前面要翻的那个山,海拔有3815米。
土司开始关切地注视着他的casio,向我们报告海拔的每一丝变化。
到了山头,最美丽的景色出现在眼前。
群山就在我们脚下,天近得仿佛触摸得到,大片的云彩。
远处有一条玉带,蜿蜒在山的后面,那就是黄河的源头。
玛曲——郎木
出现在我眼前的黄河源头,彻底颠覆了黄河水以前在我脑子里所有的印象。
不但不黄,还非常地清澈;不但不雄壮,还非常地秀美。
不是江南那种小家碧玉的秀美,她独自隐藏在这个遥远的草原,蓝天白云陪伴着她。
河道长得望不到边,一直延伸到远方。
黄河第一桥上,也缠绕着经幡,艳丽而破旧。
从玛曲回去郞木,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和刚才来时的路不同。
太阳渐渐向下沉,只见天空上云的又开始慢慢地聚集,预备拉拢天幕。
这一路的草,仿佛特别地高,因此,配合着暮色,就显得有些苍凉。
路边的土堆上,经常会伏着黑黑的一团,白老师让我把窗户摇上,说那是藏獒,咬起来人来厉害。果然,驶近了,就看见肥肥的藏獒趴在那里假寐,身材十分巨大,令人害怕。听说,草原上的的母亲,看到藏獒也会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很少看得到人,但是老是让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真的不是故意,我看到两个藏民的光屁股,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啦。
唐克——若尔盖
这是在草原上的最后一夜,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甘南了。
天完全黑了。
我的手机,也终于开始有了信号。这个破联通,一上了海拔2000,就让我完全脱离尘世。
土司说:草原上的月亮是最漂亮的。
把头伸出窗外,却没有月亮。只有星星,高高挂在天际,但也不多,它们并不打算盛装聚会。
最最明亮的,还是北斗七星。
土司激动地说:他要把北斗星拍下来。
黄继光说:你现在拍?那也跟纸上画七个点没有什么区别嘛。
我们开心地大笑。
笑过之后的短暂静默,都有些伤感。
甘南,我们就要离开了。
还没有离开,已经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