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坊凌晨的一次告别:
网友kent是从elong网认识的,他是香港一所中学的老师,有着非常好听的声音。说了很久要去但一直没去成,却熟悉了kent的声音。很多时候从
他的电话里听见孩子喧闹的声音,“他们在踢球”,“他们在玩游戏”, kent总是很开心地告诉我。
我们约了在兰桂坊的K-M见面。这是一个很小的酒吧,暖黄和黑色碰撞着,精美的挂杯和品种繁多的酒构成一个M字。我就坐在这个字母里面。到处
是金发碧眼的人,美女粉墨登场,她们穿着性感的高跟鞋,美腿在不经意的暗处晃动。空气里流转的微微的法国香水味,让顾盼的明眸更是水灵。
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在吧台的尽处,要了一杯水。想想啊,在这么贵的地方,万一约的人没来,我该会多尴尬。于是坐得很不自然。
深咖啡色的落地玻璃外,模糊地看见一辆车,形状如甲壳虫。那是kent,那一定是。因为他在电话里已不厌其烦地形容过他的相貌,瘦,一米七,
短发,黑框眼镜。他的白衬衣在夜里显得很白。“hello!”他已走到我身边,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不太习惯他穿得这样绅士,连笑容和叫服务生
的样子,都那么客气。
“这是一个香港人。”我对自己说。
一个讲法语的男人坐在我旁边,他在和漂亮的褐发女孩争论什么。女孩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不想被人听见,可是语气很决绝,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一定也很冷吧。
老外和老外围坐在一起,他们的中间被蜡烛微红的光点染,照亮他们头发不多的脑袋。“为什么叫老外?”kent问我。因为他们老吗?我说我也不
知道,可能这样会显得更亲切吧。“其实我们叫得更吓人一些,”kent说:“我们叫‘鬼佬’。”
褐发女孩站起来,挣脱讲法语的男人的手。一只啤酒杯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震荡了所有人的耳朵。没有人责怪他们,男人已追出门外,外面已经
很暗很暗,他们被吞噬在这样的暗里。他们拥抱和告别,也许他们再没有见面,我想。
Kent说着他们学校里的事情,有一段我觉得他是外国人,他的气质和我见过的男孩不一样。他娓娓动听地谈着他学校里的趣事,谈他俏皮的学生,
谈他对深圳的印象(这是他到过内地的唯一一个地方)。中国对他来说,象是别人的,与他并无太大关系。
“香港人越来越多地到内地消费,现在该是内地人回报的时候了。”他说。
“怎么回报?”问完这句话我才后悔。为什么要问呢?好象我们真的欠了别人什么。
“来香港旅游啊,你知道现在这里经济低迷,很大部分由于内地呀!”
“内地怎么了?”
“有人说我们这里再倒退十年,也就和内地持平了,这样一来大家就平起平坐了。”
“原来如此?”
“……”
“……”
忽然间我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地方。我们都停下来,不知该怎么挽回局面。他们的歧视是与生俱来的,我能感觉到。
“走吧。”我说。
漂亮的海底隧道,海边无尽的灯光,夜——优柔、妩媚,清朗的满月又一次把静谧的夜空染成幽深的蓝色。这个离我家只有一百多公里,两小时车
程的地方,仿佛很远,很远。
凌晨,和Kent走出K-M的时候,看见褐发女孩和法国男人坐在马路边,他们正拥吻着。我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笑了,不知怎的,看见他们又在一起
,我的心情就无端好了起来。
“送你回去吧,那边有很好吃的钵子糕,我好久没吃了。”Kent开来一辆小而精致的车。
“其实,一切可能都不是那样。”我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Kent不解地看我,他在微笑。笑得很礼貌。
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吃钵子糕。告别的时候,Kent站在依然灯火辉煌的水果摊旁边,再次向我报以文质彬彬的微笑。
展望大厦的电梯坏了,我花了半个多小时爬上17楼,然后累累地睡去。